记:你在日本NHK国家电视台的讲座上,主要讲的内容是什么?
金:日本NHK国家电视台连续3年(2008、2009、2010年)的讲坛播放了我的学术讲座。此讲座类似中国的“百家讲坛”,参与此讲座的有目前活跃于学术研究前沿的著名学者梅原猛、中西进,也有前首相细川护熙等各界知名人士。
我的讲座主要是鉴赏万叶和歌。我当时想,在日本讲《万叶集》,我要选择不大为人重视的作品,就选择了一首旅行人的无名之作,描写一群少女织布,梭子飞动,少女拿起梳子,而这个词又与梳子岛成为双关语,诗歌里,少女、窗外的海面,相互彰显,具有静美的画面感……讲座的反响非常大。
铁杵成针 我的翻译之道
记:在中国,“翻译”一词最早见于《隋书·经籍志》,特指东汉以来佛教经典的汉译活动。宋释法云撰《翻译名义集》(公元1143年)称:夫翻译者,谓翻梵天之语转成汉地之言,音虽似别,义则大同。伴随历史的发展,“翻译”早已不限于梵文佛典的汉译,翻译不仅成为中国吸收外来文化的重要途径,更是将中国文化推向世界的重要工具。
金:我完全赞同。做学问一定要有质疑的精神,科研和学问应该是问题导向,学问最终应该解决问题。必视学术为目的,而不视学术为手段。正是基于这一点,在教学、研究之余,我完全畅游在翻译之海,平时极少有时间和精力从事文学写作。
我目前正在着手一小、一大两项翻译工程。一小,指的是《日本文学中的100个主题随笔》,围绕爱情、生育、孤独、失恋、相思、死亡等,收集了大量日文好文章,着手翻译;一大,指的是《日本古典文学大系100种》,我和夫人目前已完成其中六分之一,决心用余生去完成这一心愿,为中日文化交流作出自己应尽的贡献。
记:翻译中遇到的最大困难是什么?
金:我在日本的书店、图书馆里看到,中国的《诗经》、唐诗宋词及古典名著的日译本特别多,但反观中国的书店,日本古典文学作品却几乎看不到。于是我立志要把日本的古典文学名著翻译到中国来。
困难的不是技术问题、版权问题,而是没有出版机构、学术机构的支持。翻译本是寂寞之道,但我还是渴望能够铁杵磨成针那样,一点一点去完成……
手记
2016年3月2日
2015年夏季,笔者在成都纳西族的“三朵节”庆典会场,结识了金伟先生。他身材高大,蓄着一脸络腮胡,泛着花白,文质彬彬,并不多言。当时他刚调到成都大学不久,对成都体现出来的包容与文化多面性,颇感兴趣。
随后我与他有过几次接触,彼此熟悉一些,金伟才偶尔谈到他的早年。在读辽宁大学中文系期间,他热衷于先锋诗歌与小说,创作了大量作品。诗歌曾收录于北京大学编印的《新潮诗集》等;小说《皇陵》1982年在《拉萨河》发表后,被《作品与争鸣》转载。金伟尤其痴迷于小说语言的探索,在当时根本没有先锋小说参考书的背景下,渐渐摸索出了一种新小说的写法。后来因为治学方向的转移,小说不再写了,诗歌写作的习惯却保留至今。现在看起来,这种诗歌训练,让他葆有了一种对于字词的高度敏感。
大学毕业后,金伟到西藏自治区国土资源厅党委办公室工作。期间他不但接触到大量佛教文化典籍,也读到日本佛学书籍对西域的记载,这激发了他强烈的一窥日本佛学究竟的愿望。1989年4月,金伟来到日本京都,受教于前大谷大学学长、佛教中观哲学学者小川一乘先生,研究梵语和佛教哲学,从而开启了自己的佛学与日本古典文学研究之路。
金伟说,他读过我的《极端动物笔记》里对于狐狸的考据,但日本人对狐狸却有一番奇妙的看法,因为这涉及一个佛教史上的重大问题。于是我们从狐狸一路聊到了胡狼。
2009年,金伟用日文发表了一篇论文《日本古典文学中的“野干”》,梳理了初期《仏说長阿含经》及《梵语杂名》等梵语辞书文献,推断汉语中的“野干、射干”及“青豻”,来源于梵語“悉迦罗”。金伟不同意以往的历史定论。他的结论是:中国《礼记正义》《淮南子集释》等古典中所讲的“野干、射干”及“青豻”都是指同一种动物,即胡狼。这是一种不同于狐狸、狗、貉的动物。论文更重要的意义在于纠正了日本最权威的岩波书店“新日本古典文学大系”的错误和目前对“野干、射干”及“青豻”的误解。梵语“悉迦罗”一词出现在《淮南子》中,《淮南子》是公元前179年至前122年的作品,可以推断,佛教文化极可能在《淮南子》成书前已传入中土,为古代中国和印度的文化交流找到了极为重要的史学证据。这样可以将佛教传入中国的时间,由现在的定论说公元前2年至少前推了100年。
这一学术成果首先引起日本佛学界、文化界的高度重视,逐渐才波及国内。金伟说:“我更看重的,还是对《今昔物语集》的研究……”
来源:成都日报 日期:2016年3月7日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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