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百年前,周叔弢这一段绘声绘色的描述出来,恐怕也是中国人第一次了解到这位德国大哲的生活规律。
最早翻译德国大哲学家康德德文原著者,能比梁启超还早的,只有周叔弢(1891—1984)。后世读者大多知道周是著名藏书家,殊不知,他还曾是编译康德著作的先行者。更为特别的是,他所编译的《康德人心能力论》(商务印书馆,1914年9月),还是中国第一部论述德国养生学的译作。
原来,与其父周学海相似,周叔弢自幼体弱多病,但颇爱读书,在家塾勤习经典之余,还博览群书,乐此不疲。他后来曾入过新式学校,并考上了上海圣约翰大学,但因肺病没有去报到。1906年,周叔弢的父亲周学海去世;1910年,母亲徐太夫人又故去,双亲接连逝去的周叔弢面临抉择。1911年,辛亥革命爆发之后,周叔弢避居青岛,正是在这里,他与德国传教士尉礼贤合作,翻译了康德的养生学著述《人心能力论》。
1913年,时年22岁的周叔弢径直运用少年时代的经学修养,着手“意译”德国养生学。且看书中这样的译句:“譬如人乘怒马,马犹形体也。乘之者,犹心神也。形体载心神,使与接物,心神制形体,使毋逾闲。此克己复礼之道,终身之要事也。人能克其体,欲使不为心神之累,则其所行斯可以具条理、协中和、合仁义而于此中得真乐。苟体欲胜心神,犹乘者不能制怒马,任其驰骤陆梁,将终至倾覆,俱陷于死亡也。”
用“人乘怒马”来形容人心对人体的控制,即通过“制怒”保持身心健康。周在翻译原著时,用“克己复礼”来作最终定论,加以“具条理、协中和、合仁义”之类的修养步骤,德国人不会联想得到;但中国人读这一段,很容易就推衍出一套孔孟哲学的说教来。果然,就在这一段落之后,整本译著的第一条译者注出现,注曰:“此与孟子志气之帅也、气体之充也、及持其专勿暴其气语相表里。”这正充分体现了中国养生学中的“养气”前提,显然,周在翻译德国养生学时,活用了中国文化。
在书中谈到定时定点按规律作息,有益于养生时,周又特意加注曰:“康德无分冬夏,每日五点钟起。自五点至八点,预备大学之讲义;八点至十点,往大学授课;十点至一点,归家治事;一点后午膳,座客常满,谈笑为乐,不喜论湛深之理。辄至三四点,饭毕则或读书、或默想,至七点出外散步。其时之定准,人至有以康德之出为钟之率者。归后读书,多取新籍,十点乃就寝,康德定七小时为眠睡最足之时也。康德体素弱,因起居有时,享寿八十。最后数年,稍形衰老,生平无他病也。”
这则康德生平典故,广为后世研读康德哲学者所熟知。一百年前,周叔弢这一段绘声绘色的描述出来,恐怕也是中国人第一次了解到这位德国大哲的生活规律。与康德同为体弱好读书的他,谈到康德的生活规律,不仅仅是感兴趣,也几乎是感同身受,神交已久吧。可以想见,在此之后周94岁的高寿生涯,恐怕正与他22岁时即着手翻译的这部德国养生学著述有某种微妙关联吧。
来源:北京晨报 日期:2016年5月23日 作者:伊云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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